李士群的“功勞”,讓日本“梅機關”分外賞識。因此,李士群在擔任特工頭子的同時,還兼任江蘇省省長,并與汪偽政權二號頭目周佛海分庭抗禮。
李士群曾自鳴得意地部下說:
“可以在河邊摸大魚,何必在河中心摸小魚?我們都是沒有根基的人,到重慶是同別人競爭不過的。蔣介石依靠英美,我李士群什么都沒有,就依靠日本人。你說我漢奸也好,流氓也好,反正我有的是錢,有的是力量,有的是威風?!?/p>
在76號魔窟,殺害共產(chǎn)黨人和抗日志士是主業(yè)中的主業(yè),無數(shù)共產(chǎn)黨人死在了李士群的手中。
不僅如此,李士群還利用自己的職權大肆斂財和漁色。
上海中國化學工業(yè)社總經(jīng)理方液仙是個化學家,他因經(jīng)營“三星蚊香”和“三星牙膏”而積累了不少財富,身家頗豐。
為了掠奪他的錢財,李士群以方液仙“里通重慶”為名,將其綁架。在嚴刑拷打之下,方液仙悲慘地死在了獄中。方液仙的家人花了20萬大洋,卻僅僅只取回了他的尸體。
像方液仙一樣被76號綁票的富豪絕不止一個,他們往往只有掏出一筆捐款,才能消弭災禍。
就這樣,李士群在汪偽政權內(nèi)的地位不斷攀升,甚至直接威脅到汪精衛(wèi)本人的利益,甚至貴為“主席”的汪精衛(wèi)都有些怕他。
曾經(jīng)不過是一個科員的李士群,為何三下兩下能闖出如此名堂?實際上,這和日寇的有意扶植有關。
汪偽投敵后,出于政治需要,一直力圖建立一個相對“自主”“統(tǒng)一”的政權。而在日寇眼中,汪偽不過只是一個分裂抗日統(tǒng)一戰(zhàn)線的棋子。他們絕不會允許汪偽政權有自己的想法以及主張。
雖然汪逆精衛(wèi)百般討好他的日本主子,但是日寇對他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完全信任。到了1941年,部分日軍將領甚至視“汪偽”為敵國,認為汪政府是“蒙著和平面紗的抗日政府”。大漢奸陳公博曾坦言:
“(日寇)視重慶是武裝抗戰(zhàn),南京是和平抗戰(zhàn)?!?/p>
當然,陳逆有標榜自己“和平抗日、曲線抗日”的嫌疑。但是日本當局不信任汪偽,是不爭的事實。
因此,日寇決定分而治之,將無根無基、無權無勢的李士群推舉為汪偽特工的總頭子。和汪偽要人沒有任何瓜葛的李士群,成為監(jiān)視、制衡汪偽政府不可替代的工具。而這,也是汪精衛(wèi)懼怕李士群最主要的原因。
對于日寇的“知遇之恩”,兩面三刀的李士群卻并沒有感恩戴德。相反他狡兔三窟,三面下注,在共產(chǎn)黨、國民黨和日寇之間撈取好處。
早在1939年秋,李士群就設法聯(lián)系到中共,并向延安傳達消息,表示自己要“要為中共、為抗戰(zhàn)做一些有益的事”。然而李士群數(shù)年前的叛黨行為,早就讓中共看清了他陰險狡詐的本質(zhì)。
但是為了套取一些情報,我黨決定與他虛與委蛇。最終,中共派遣素有才女之稱的關露與李士群建立了聯(lián)系,獲取了不少重要情報。其中,李士群有意向潘漢年和關露提供了許多絕密信息,例如日本對新四軍根據(jù)地的“清鄉(xiāng)”行動。
與此同時,李士群還力圖與重慶取得聯(lián)系,為自己的未來鋪路。然而李士群對于軍統(tǒng)機關的破壞,早就引發(fā)了戴笠對他的刻苦仇恨。因此,戴笠發(fā)布了對李士群的必殺令。1943年夏天,戴笠專門對已經(jīng)重建的上海軍統(tǒng)機關下令:
“李逆士群甘助日寇為虐,殘害我地下工作人員,著即與周佛還諸兄商制裁辦法,迅即回報?!?/p>
看到這里,或許有讀者要提出疑問了。周佛海不是大漢奸嗎?為何要和他商量?
原來,周佛海早已被軍統(tǒng)所策反。和李士群一樣,周佛海同樣兩頭下注。他于1942年11月,設法與重慶取得了聯(lián)系,并向蔣介石遞交了自己的“懺悔信”。在戴笠看來,周佛海是一個便于利用的工具。因此,戴笠在周佛海的幫助下,相繼策反了丁默邨、羅軍強、熊劍東等漢奸。
對于周佛海來說,李士群是他政治上的對頭。原本,76號只不過是周佛海指揮下的下屬機關。而李士群在日寇的扶植下,竟比周佛海這個頂頭上司還要威風。因此周佛海收到了戴笠的指令后,竟大喜過望。于是在當夜,周佛海找來羅軍強和熊劍東,準備著手解決李士群。
當夜,周佛海等人制定了一個借刀殺人的妙計。他們決定利用日本人之手,將李士群除掉。
那么有人就要問了,日寇明明那么賞識李士群,又為何會將他兔死狗烹?
1942~1943年,日寇在太平洋戰(zhàn)場屢戰(zhàn)屢敗,損失慘重,美軍的艦隊正一步步向日本本土推進。在嚴酷的戰(zhàn)爭形勢面前,日寇制定了“以戰(zhàn)養(yǎng)戰(zhàn)”的方針,即在日占區(qū)大肆搜刮人力、物力和財力,應付與美軍“迫在眉睫的決戰(zhàn)”。
為此,日寇決定緩和與汪偽政府的關系。前文也提到,日寇是“以特制汪”。而這種政策不僅加深了汪偽的內(nèi)部沖突,也加深了日、汪之間的矛盾。日寇中國派遣軍副總參謀長落合甚九郎曾說:
“國府思想上雖不抗日,卻采取不抵抗、不服從的政策。”
在戰(zhàn)爭中,偽軍經(jīng)常出工不出力,汪偽對于日本的命令常常陽奉陰違。因此,日寇認為,在如此嚴峻的軍事形勢下,必須彌合與汪偽的關系,以利于日寇的以戰(zhàn)養(yǎng)戰(zhàn)政策。
而在此大背景下,與汪偽要人不睦的李士群成為日寇調(diào)整“對華政策”的障礙。李士群,不過只是一枚棋子,而在此時,他已經(jīng)成為了一個棄子。
與此同時,周佛海與重慶暗通款曲,實際日寇早有察覺。他們之所以不采取行動,是希望利用周佛海與重慶取得了聯(lián)系,以利于解決“中國事變”,將全部力量投向太平洋戰(zhàn)場。而殺掉李士群,也有利于討好蔣介石。
由此,日寇、汪偽和軍統(tǒng)三者合流,準備共同除掉李士群。周佛海一直在日寇身邊吹風,說李士群的清鄉(xiāng)隊不聽日軍指揮,還利用自己的特權在清鄉(xiāng)地區(qū)轉(zhuǎn)輸物資,大發(fā)其財。而這些情報,也讓日寇下定了誅殺他的決心。
對于自己渺茫的前景,狡猾的李士群早有察覺。他不斷擴充76號的實力,想將其培養(yǎng)成共產(chǎn)黨、國民黨、日本之間舉足輕重的力量。他甚至還準備在浙東四明山建立軍事根據(jù)地,成為進可攻、退可守的地盤,讓自己好在共、國、日之間縱橫捭闔、進退有據(jù)。而在與日寇交往中,李士群也萬分小心,唯恐被日本特務暗殺。因為李士群明白,自己位高權重,日本絕不會在公開層面將其拿下,只會暗地里下手。
1943年9月7日,李士群辦公后回到住所,會見了自己的老朋友——汪偽司法部次長汪曼云。在與汪曼云一同吃飯時,汪向其透露消息:
“日本人要對你下手了?!?/p>
而就在這個時候,日本憲兵特高科課長岡村的大紅邀請函擺在了他的桌面上。岡村稱,他將在家設宴,說是要款待李士群。
宴無好宴,李士群認為,這場宴會必然是日寇試圖除掉自己的一場局。然而即便如此,主子召喚自己,又如何能推脫?因此李士群決定,即使宴會上的食物再美味,也絕對不嘗試一口。
李士群的預料非常準確,岡村和熊劍東確實準備在這場宴會上將之除掉。而且,還要他沒理由推脫。
前文提到,熊劍東是周佛海的人,與李士群關系極差,到了相互仇視的地步。在李士群到達岡村寓所一小時前,熊劍東便已到達。
一個小時后,李士群坐著他的防彈轎車到達岡村公館。他將幾個保鏢安排在樓下,并且做出交代:“若我兩個小時還未出來,那一定是發(fā)生了意外?!?/p>
在公寓門口,岡村課長滿面春風、笑臉相迎,他不住著說:“歡迎,歡迎?!睂灞硎?,他要在這次宴會上彌合他與熊劍東的關系,共同為“日中和平”努力。
進了客廳,李士群發(fā)現(xiàn)豐盛的酒席已經(jīng)擺好,除了日本菜,還有中國菜、上好的白蘭地、威士忌。入座后,面對滿桌美食佳肴,李士群卻呆如木雞,不肯動筷子。李士群素知岡村為人,可謂是吝嗇至極。而這頓飯價格不菲,岡村絕不會如此破費。更讓李士群警惕的是,視自己為仇敵的熊劍東在酒宴上一反常態(tài)、曲意逢迎,怎么看都不對勁。
岡村見李士群不動筷子,于是說:“難道今天的菜不合李部長胃口?”李士群連連推辭:“我今天肚子有些不舒服,請見諒?!?/p>
對于李士群的推脫,岡村早有準備,于是他叫來自己穿著華麗和服的妻子。岡村說,自己的妻子非常擅長烹制肉餅。只要有貴客臨門,便必然會以肉餅招待,因此他希望李士群一定給自己一個面子。
隨后,岡村夫人果然端著一碟肉餅,放在了李士群面前。李士群見岡村夫人單單只給自己遞了肉餅,因此疑慮重重,筷子懸在半空,就是不肯落下。
就在這時,岡村夫人又端出三碟肉餅,分別遞給酒席上的其他三人。岡村表示,按照日本習俗,以單數(shù)為敬。今天酒席有四個賓客,因此分兩次拿出對客人更為尊重。
對于這個習俗,李士群也有所耳聞。如今岡村夫人親自下廚,自己再不動筷子,實在不像話。與此同時,其他三人一邊將三塊肉餅吃光,一邊還連連稱贊。因此,李士群壯著膽子,將肉餅吃掉了三分之一,沒有嘗出什么異味。
宴會結束后,李士群以汪曼云還在家中等候為由,率先離席。岡村和熊劍東將他送到門口,看著李士群乘車遠去。
李士群回到自己公寓時,已經(jīng)快10點。進入家門口,李士群二話不說,直奔廁所,然后摳著喉嚨將胃中的食物吐個精光。在李士群看來,即使肉餅有毒,也不至于將自己毒死。這一劫,應該逃過了。
第二天,李士群出巡蘇州。結果到了當天下午,李士群突然覺得身體不適,進而上吐下瀉。李士群心知不好,趕緊乘車去往上海一所醫(yī)院治療。然而剛到醫(yī)院,李士群就已經(jīng)不行了。
在病床上,李士群不住地哀嚎,同時渾身抽搐,眼看就不行了。原來,岡村并沒有在肉餅上放毒藥,而是放置了一種致命的病菌——阿米巴原蟲。阿米巴原蟲,是日本731部隊在患有霍亂的老鼠的糞便中培植。據(jù)說只要吃掉一點,阿米巴原蟲便會在體內(nèi)大量繁殖,一分鐘就能增長一倍。
作為特工,李士群很有經(jīng)驗,他滿以為吐出食物就能免于中毒。然而即便他能吐出食物,卻焉能吐出細菌?
據(jù)說李士群斃命時,尸體因脫水而收縮,最終蜷曲在一起,皺巴巴的活像一直猴子,看起來相當恐怖。在死前,李士群感到極為痛苦,深知準備開槍自殺。在彌留之際,李士群對身邊人說:
“我干了一輩子特務,不料還是被日本人算計了?!?/p>
李士群死后,輿論嘩然,很多人認為,李士群是為日寇所殺死。對于這樣的指控,日寇自然不會承認。李士群下葬后第四天晚上,日本憲兵立即將他的妻子葉吉卿抓了起來。憲兵隊長宣布:
“據(jù)調(diào)查,葉吉卿與儲麟蓀通奸,為李士群所察覺。因為怕事情敗露,因此葉吉卿下毒將李先生毒死?!?/p>
葉吉卿聽了日寇的話,嚇得目瞪口呆,簡直是千古奇冤??!明明是日寇將李士群毒死,怎么怪在自己的頭上。
還沒等葉吉卿爭辯,憲兵隊長又“好心”表示:
“你們中國人說家丑不可外揚,我們也不愿意讓李先生的名聲受損,也不愿意讓此事擴大。為此,你必須承認,李士群確實是病死的,必須停止對皇軍的造謠污蔑。我們和李先生是好朋友,對于他的家屬,我們也不想追究!”
葉吉卿深知日寇殺人不眨眼,更知道自己胳膊擰不過大腿。即使再不情愿,葉吉卿也只好歪歪斜斜寫上自己的名字。就這樣,日本憲兵結了案——李士群是為病亡。
縱觀李士群的興衰成敗,實際和日本“對華政策”息息相關。從始至終,他的富貴都離不開他日本主子的扶植和縱容。然而當世界大局轉(zhuǎn)變,日寇調(diào)整“對華政策”時,李士群的個人命運也隨之改變。最終,李士群就像一塊臟抹布,被日寇給扔掉。
兔死狐悲,李士群的死讓汪精衛(wèi)且喜且憂。汪精衛(wèi)曾親自為李撰寫墓志銘,稱他是“才可以濟世。而天不永年”。此中頗為耐人尋味。民族敗類,哪會有什么好下場呢?日本敗亡后,自恃“抗日有功”的周佛海、丁默邨紛紛伏法。他們對民族犯下的罪惡,豈是殺幾個漢奸、寫幾封懺悔書所能洗清的。